莫雲欽人進了山魂卻丟在了家裏，一貫在山林間如魚得水的人竟然畏畏縮縮不敢走遠，他實在是不放心小媳婦一個人在家，想著在山上無論有沒有收獲都不能呆太久，又想著若是能遇上好東西，那麽年前他便再也不用進山了。

可惜因為沒有深入，這次他上山並沒有碰到什麽大型的獵物，不過兩日的功夫得了不少野雞和兔子，繞道將獵物送去了縣城酒樓就快速的往家趕。

莫子言的情況並不樂觀，昏迷過去兩天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。柳大夫的藥已經將胎兒打出來，可是下身卻流血流的厲害，龐氏和趙氏輪換著守在屋裏，整個屋子裏彌漫著一股子濃郁的血腥味。本就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生氣，閉著眼睛如同一具已碎的瓷娃娃。

莫雲欽特意留了兩只肥大的野雞，想著那瘦弱的身子，這回怎麽也得給她好好補補。一路趕回家，想著小媳婦那嬌小的身影此刻一定在門口等待，一路上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。

剛剛到了可惜到家時門關的死死的，並沒有想念的身影等在那。

“不在家？”莫雲欽在院外突然停了下來，仰頭看了一眼天空，此刻太陽正厲害，帶著兩個孩子她能去哪？心裏有一絲絲的不安，努力的壓制住不再多想，伸手一用力，籬笆門就被推了開來。

剛剛到院子裏他便敏銳的聞到空氣裏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，眉頭一皺，心裏一緊，突然就害怕起來。子言向來最幹凈，家裏每天都收拾的一塵不染，怎麽可能有這種味道？

趙氏在屋子裏端著一碗藥緩緩的往昏睡著的莫子言嘴裏灌，外面輕微的響動她並沒有在意，淘淘方才就在院子裏，若是來了別人他一定會喊的。

哪料到屋門“砰”的一聲從外面被踢開，她手一抖，藥碗一下子就順著“啪”的掉地上，褐色的中藥在被子上灑了一片，可惜她無暇顧及，只有些失措的看著一臉發青的自家二叔道:“二，二郎，你回來了？”

公爹不是說好要絆住他的嗎？怎麽悄無聲息的就進了院子，怎麽也要等子言醒了回來才好啊？

“阿言……”屋子不大，莫雲欽站門口就可以將躺在床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，那就是他的小媳婦，兩日前還和自己吟吟說笑，可現在是人就那樣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，濃濃的血腥味散布在整個屋子裏。高大的身軀站在門口瑟瑟發抖，不敢上前，渾身的力氣一瞬間被抽幹，連呼吸都有些困難。

“大嫂，她怎麽了？”目光如炬，滿是希冀，短短的一句話幾個字，每個字吐出來都那麽的吃力。

不等趙氏開口，外面的淘淘邁著小短腿進了屋，瞅見門口的莫雲欽瞬間似乎有了依靠一般，一把抱住他的腿。

“爹爹，你終於回來了，娘親流了好多血，娘親肚子裏寶寶沒有了，爹爹，娘親……”

“陶陶！”趙氏厲色打斷了他的話，目光不敢與莫雲欽對視，卻依舊瞟到他手背上冒出的青筋，格外的駭人。

“淘淘，繼續說。”艱難的彎下僵硬的身子將陶陶拉到面前，目光與他對視：“告訴爹爹，娘親怎麽了，怎麽會這樣？”

陶陶奶聲奶氣的將對莫宵說的話又給莫雲欽講了一遍，而後紅著眼睛小心翼翼的看著他道:“爹爹，娘流了很多血，她會不會死？”

一旁的趙氏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，而後不安的看了莫雲欽一眼，立即開口道:“呸，呸，童言無忌，童言無忌，淘淘不要亂說，你娘只是累了，睡上一覺就好了。”

莫雲欽看了她一眼，將一絲感激埋在心底，摸了摸淘淘的腦袋:“你大伯娘說的對，你娘是太累了，睡一覺就好了，你乖乖自己去玩，不要吵到她。”

淘淘吸了吸鼻子，半信半疑的看了看，然後乖巧的應了一聲出了屋。娘病了，院子裏的草還沒有拔幹凈，雞和兔子也餓著，姐姐也不知道去了哪裏，他是男子漢，要學會做事情。

待他出了屋子，莫雲欽臉色已經恢覆了平靜，走到床邊背對著趙氏道：“這兩日麻煩大嫂了，我現在回來了便會自己照顧阿言，累了兩日，大嫂先歇歇。只是再麻煩大嫂將陶陶幫忙帶幾天，我現在顧不上他，等阿言好了，我們一起接他回來。”背對著趙氏，目不轉睛的看著床上的人，一顆水珠從眼角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。

“唉！”

趙氏應了一聲，有些無措的看了看他，然後一陣風似得朝屋外走去，她有些不習慣這樣的莫雲欽。以前他是冷，自己不怕丈夫不怕公爹，唯看見他冷冰冰的眸子就發怵，現在也冷，卻看著讓人心酸。

一只腳剛剛跨出門檻，莫雲欽的聲音再度響:“對了，大嫂，麻煩你告訴爹讓他去裏正那裏走一趟，如果阿言真醒不了，那一家子一個也別想好過。”明明很平靜的語氣卻被感滲人，趙氏渾身一顫應了一聲忙不疊的往外走。

莫雲欽這話她清楚分量，若是杜氏真有個三長兩短，姜家那一家子絕對逃不過，她得抓緊告訴婆婆和公爹，這個要命的事情要怎麽辦？

到院子裏拽住正在拔草的淘淘就往外走:“淘淘，走，跟大伯娘去祖母那裏，不要吵到你娘。”

淘淘不明所以，不知道自己都沒有發出聲音怎麽就吵到了，但是提及自己娘親還是乖巧順從的跟著她出了院子。

待只剩下自己和床上的小媳婦兩人，莫雲欽這才挪到床邊，雖然只有一步的距離卻如同隔著千山萬水，雙腿如有千萬斤重，墜得他喘不過氣來。趴在床邊伸手將莫子言搭在臉上的青絲撩起，抿著嘴，心裏一遍又一遍的喚著：“阿言，阿言，快些醒來，莫要拋下我一個人……”

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，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。

“阿言你可知道，雖然我們在一起只過了半年，可我卻感覺我們幸福的過了一輩子，你的一切都成了我的習慣，沒有你我該怎麽辦？”他過慣了血雨腥風的日子，手上也不是沒殺過人沒染過血，可此刻他卻是怕的要命，怕床上的人再也醒不過來，怕好不容易想要守護的凈土就這樣沒了。

趙氏剛剛走龐氏就過來了，莫雲欽的註意力都在莫子言身上，竟然完全沒有註意院子裏進了人。她沒有進屋，靜靜的站在門口，看著屋裏聲音嘶啞的兒子，心中心疼又心酸。當初花了那十兩銀子到底是對還是錯？

兒子是中意了，可這個兒媳婦怎麽看怎麽就是個無福的，多災多難，什麽倒黴的事情都遇在她身上了。二郎如此看重她，若是這回她有個三長兩短，這個兒子怕是……

不敢再往下想，雙手合並看著天空的正東方，嘴裏念念有詞：“老天爺，保佑杜氏早點醒來吧！”她不敢想象，若是子言醒不過來，她那傻兒子會變成什麽樣，兒女債，兒女都是債啊！

天黑時分，柳蘇百又來了一趟，給莫子言號了脈，心裏忍不住嘆息。雖說是小產，可二郎這媳婦身子底實在太差了，心裏有郁結，這一關怕是不好過。將一包藥扔給莫雲欽：“這是最後一副藥，只要血止住她就沒有什麽大問題。”而後擡腿就出了屋。

他也年輕過，理解莫雲欽此刻的心情。不過半日的功夫，素日裏神清氣爽精明強幹的莫二郎頹廢的竟沒有了人樣，果然是千好萬好不如老婆孩子身體好。沒有了人，什麽都沒有了。

莫雲欽紅著眼看著他，嘴張張又合下，他想問，如果止不住呢？不，一定能，必須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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